“师兄……”窗户上女人的手攀上男子的脖子,柔声道:“那师兄要如何处置那只妖?”
“师父那儿缺个挑水砍柴的,我便差人送她去孝敬师父罢。”如往常一般清冷的声音中,却实实在在听出了一些宠溺。
“那师兄何时将她送去?”
“明日罢,现在夜有些深了。”
“明日啊,可是我怕夜长梦多,她要是逃跑了怎么办……”织岚的头靠在重华肩上,撒娇道。
“来人。”
这时有个小仙官立刻从殿外匆匆疾飞进来,这棵树太近窗口了,七叶连忙翻身朝房间飞去。一路上泪流满面,心痛到无法呼吸,自不必说。
他与她最亲密的,也不过是那日他与魔君一战发魔症,他与她的亲吻。其他时间他虽也亲密,但始终止乎于礼,有一种淡淡的疏离。现在想想倒也能说得清了,替身就是替身,难道还能超越正主的位置?
只是实在想不到,帝君他竟是这样的人,将她诓得一愣一愣的。
七叶左右抹泪,抬掌将这些新作的衣服都化成了碎布,最后落到那件紫红纱裙上,顿了顿还是下不去手,扭头叮叮当当收拾了包袱,那件紫红的衣裙和墨色外袍被扔在一堆碎布中。
正要出去,门外却响起了敲门声:“七叶姑娘,神君唤我等即刻送你去玄山,你现在便收拾一下行李罢。”
看到了正主,果然一刻也不想多见她了么?
“此刻夜正深,帝君向来慈爱,又怎会让我连夜上路?”七叶打开房门,朝那小仙官冷声道:“我要亲耳听到帝君这般吩咐。”
就算他已经和正主同床共枕,但帝君不当着面说出这些话,她还是有些不甘心。
那小仙官面无表情地递上来一面铜镜,道:“神君早知七叶姑娘会这么问,姑娘请自行验看罢。”
七叶有些颤抖地接过这面雕花铜镜,那小仙官抬袖在镜面上一拂,重华立即出现在镜中,七叶拿着铜镜走进房里。
“我等且在门外等候姑娘。”小仙官说完身形瞬息就到了院子里。
“小妖,即刻前往玄山,现在就动身。”镜子里的重华负手站着,淡漠的表情,清冷的话语,与平常无异。
“为什么要我连夜赶我走?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七叶忍住抽噎,关切地问道。
镜中的人转过身背对七叶,道:“本君日后会再与你解释,此刻便收拾些衣物启程罢。”
“玄山在哪里?我去玄山作甚?你会再来接我吗?那边的形势很不好,我们不是要赶紧想办法回去吗?”七叶突然很害怕,害怕重华一脚将她踢开,在这个陌生而已诡异的幻境里,她只有他可以信任和依靠了。
“本君的手下会将你带去玄山,等到了那儿你自然便知要作甚。”声音清冷依旧,顿了顿,又道:“至于回去,本君自有打算。”
“那我能不能明早再出发,现在夜深了……”
“不能。”重华打断七叶的话,“本君的宫人都是谪仙,区区夜路,不在话下,而且此番前去都是天界仙路,不必担心,即刻启程罢。”
“是不是织岚仙子要赶我走,而且要我连夜走?”七叶看着铜镜,眼里开始无声地涌出。
镜子里沉默了好半响,清冷的声音才复又响起,“是。”
心,好像山峦崩塌,海水呼啸,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七叶喃喃道:“原来你一直都在诓我?”
镜子里又沉默了很久,才又听得那清冷的声音低沉道:“是。”
“你几次三番救我,你为我作画,为我做衣,任我肆意任性,原都是虚情假意?”七叶已经哽咽,泣不成声。你怎能做到心狠如此,对着我的时候想着别的是别人?我这样的真心捧予你,你怎能舍得诓,舍得践踏?
“你怎能如此对我!你……”
“你与她,确实有几分相似,但你终究不是她,速速收拾出发罢!”重华打断七叶的话,再次催促。
“就算你对我无情,但在这幻境中你我二人能互相照应,你又何必这般遣我走?”
“本君不会以为你有能力破了这个幻境,而且没有你,也不见得本君破不了。”顿了顿,又道:“你不会以为这真的是一个幻境吧?”
重华无情的话语让七叶有些发愣,“什么意思?”
“这里根本就不是什么幻境,而是真真切切的上古盛世,本君此番得以重新来过,定要将以前的遗憾都一一补过。”
“你说什么?”他们不可能回到过去的时间,不可能回到上古的,帝君就这样信了?就这样沉沦了?
“帝君,你莫不是走火入魔了?”这样的话,怎么想都不可能出自帝君之口。
“你见过本君走火入魔的样子,本君现在这样,像是吗?”清冷的声音说着,竟有些鄙夷,“你不属于这个时代,本君该让你消失的,留你性命遣你去玄山,是本君慈爱众生,你应当感谢本君。”
“呵呵,感谢?”七叶竟突然笑出声来,“感谢你之前那般戏弄我的真心吗?你我都是从几十万年后来的人,你明知我们回到上古本就有违天道,明知魔界的缺口需要封印魔君随时都会出关,却不思回去,只想着安逸留下弥补缺憾么?”说到这里七叶实在控制不住,哽咽了好几声,才又问道:“你当真……如此爱她?”
这次镜子里的沉默好长好长,长到七叶以为这一切不过是帝君戏她的一个玩笑,根本就不会理会什么织岚仙子。但他却开口了,说出了世界上最残忍的话。
“是。”
“难道你对我,真没有一丝的真意?”
“没有,本君所做的,都只不过因为你与她有几分相似罢了。”顿了顿,又道:“她是无法取代的,你即刻走罢。”
“重华,你枉为六界神祇!”七叶说完一把将铜镜甩到墙上,铜镜落地“哐当”一声裂成了碎片。
小仙官应声冲进来,看着地上的碎片,面无表情的脸掠过一丝慌乱,不可置信的眼都有些直了,“这、这是陛下御赐的神镜,六界之内仅……”
“所以你要杀我还是要绑我去见陛下?”七叶擦着眼角,竟对小仙官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你这只狂妄无知的小妖……”小仙官正要上前,却突然停住,有些怏怏地朝门外我走,嘴里不耐烦地催促,“速速收拾罢,休要我等做出难看之事。”
七叶看着地上的铜镜碎片,终于趴到桌上大哭起来。
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就连她以为单纯的帝君,爱自己的帝君,她最信任的帝君,原来竟都是在诓她?她终于知道自己这么一只不足三万年的小花妖,帝君为何屡次救她,随她任性,还对她极尽温柔而又淡淡的疏离了,不过都是因为她这张与那个女子有几分相似的脸而已。
“你们快来瞧,那是谁?”领头的侍女靠着窗户,嗑着盘里的瓜子好不惬意。
“哇,她真的自己离开了,姐姐你好厉害!”挽双头发髻的仙娥简直要跳起来欢呼雀跃了。
“不,这还不算离开。”嗑瓜子的侍女将盘子塞到挽双头发髻的仙娥的手上,一把揽过她的肩膀道:“我见她对这里生得很,咱们这里就数你法力最强,你去帮她一把,如何?”
“这个是自然!”挽双头发髻的小姑娘说完便祭出了自己的细剑,回头勾唇道:“我一定让她和帝君今生永不见的。”说完便翻窗朝夜幕下的那个绿色身影飞去。
这眼泪怎么总是止不住,七叶边飞边左右抹着,却突然一个帕子塞到自己的手上。七叶警惕地一转头,却只见是一个挽双头发髻的仙子,晶亮的看着她笑道:“这么晚了,你这只小妖在这神界乱逛,会被妖兽坐骑吃掉的哦!我在练飞行术呢,如果你不嫌弃的话,你要去哪里,我送你过去吧!”
七叶收拾包袱出门的时候,那小仙官却说今夜不必赶路了,待她何时休息好了便何时再出发。她知道因为自己第一次直呼帝君的名讳,想来必是他有了些愧疚罢。
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女子,七叶有一种眼熟的感觉,好像是地府中那太子杀不器的妹妹的杀若紫,也是一种单纯憨厚的模样。
“我、我不知道要去哪里……”七叶说的是实话,她课业不好,对这个上古时期的了解连半吊子都不如。
“你是被主人赶出来吗?”挽双头发髻的仙子眼中一股同情,“那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家吧。”
“家……”七叶突然想到禅尘殿,想到桫落,想到生死不明的桫夜,突然又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那、那我送你到安全点的地方吧,这里晚上会有妖兽出来觅食,你会被他们吃了的。”挽双头发髻的仙娥再次温柔地一问,但七叶只是一味的抽噎着,没有回答。
“你不说我就当你同意咯?”挽双头发髻的仙娥说完,扯过七叶的胳膊将她拉到自己的云上,朝下边的天河岸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