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岭镇。,
整个镇上的人都是姓徐所以叫徐家岭镇,也不用去考证早先的名字究竟是叫什么。
徐家岭镇是很典型的内陆小镇,人口不多,阖镇上下加起来也就万把人的规模,前后两条街一通到底基本上不用拐多大个弯。
老徐家并不住在镇上,而是住在离镇上还有一段距离的洪桥村。
进村是一条五六米宽的沙土路,农村里很常见,下雨泥泞,起风扬灰。
村口的水塘上面是一片面积不小的打谷场,这还是以前公社时期,生产队用来晾晒谷子的地方,现在已经没有什么用处,老徐家祖上传下来的屋子正好就在打谷场后面。
这是一间半砖土结构的老房子,九十年代乡下这种房子很多,陡壁很高,差不多有将近两丈高的样子,中间的横梁有些人家甚至更高,里间隔着一层阁楼放些杂物,多数人家是堆放稻草柴禾。
正中是堂屋,两侧四间房,在两层的楼房没有出现之前,这种屋子在乡下应该算是一种时髦,唯一的区别是房子的大小和用料。
老徐家的屋子只有屋基上面一截是烧出来的红砖,上面则全部是泥砖,看得出来徐家的家底也算不上很好。
徐富强围着围裙进进出出的一直在忙碌,指尖夹着烟嘴,深深吸了一口后就扔在脚边踩灭了火星子。
“富强,富强!”
徐富强拾掇拾掇了身上的褂子,解开围裙。抬头就看到隔壁六婶牵着围裙走进门。
“六婶,你这是做什么。拿回去拿回去!家里不缺这些东西!”
进门的是一个年过五旬的老太太,兜里揣着二十几个鸡蛋。平日村里谁家有个红白喜事,屋前屋后的邻里乡亲都会凑些东西办喜事。
“说哪的话,娟子找婆家这么大的喜事,六婶也没什么其他的好东西,就收下吧!”
说这话嘴里就喊开了。
“富强媳妇,富强媳妇!你说你们夫妻俩一早上这忙成什么样子了,迎亲的人到底什么时候来。”
“哎呀,六婶哪,我家文洋一早上就去了市里。看时间快到了,回头中午来家里吃饭。”
“今天新女婿上门,我就不跟你说了,那边王师傅还等着我的辣椒下锅呢!”
农村里嫁女规矩不多,娘家嫁妆准备好,迎亲的队伍吃顿中饭把嫁妆抬上车就可以走,所谓的闹新女婿也就是为难男方搬嫁妆的汉子们。
但是老徐家家闺女这规矩肯定是讲不成了,新女婿上门是不假,但是这女婿家远着呢。在白鹤,白鹤倒是好地方,特区城市,但是这也顶不住路远哪。
儿行千里母担忧。老徐家这闺女嫁出去就真的是泼出去的水了,往后还回不回来真说不定。
其实村里村外早就流言漫天了,老徐家文娟在沪城打工六七年。一直没有带男朋友回家,而且据说有一个男朋友谈了五年。但是谁也没有见人上门来瞧瞧。
乡下人淳朴是不假的,但是八卦起来也毫不逊色。流言害死人,要不是村里的流言越传越凶,老徐今年也不会翻脸一定要张晨他二舅给个交代。
徐文娟心里也赌着气,对老徐有气,对刘叔林也有气,但是不管如何,这婚终究还是要结了。
家里帮手的婶娘嫂子一大把,徐文娟嫁的远,刘叔林随她的想法,家里也不用准备什么嫁妆,除了几床结婚新房用的被子以外,就只剩下些衣服。
徐文娟的文化水平有限,即使是刘叔林的女朋友,甚至将来会是老板娘,但是在白湖湾服饰的位置也不高,刘叔林同样是让她做普通的文书工作,没有特例。
这次结婚也很仓促,从老徐发火提议到老刘家答应下来拢共也没有十天就看了日子,徐文娟也来不及和刘叔林商量怎么弄就把这几年上班几万块钱的存款都取了出来用于办酒席。
女儿就这么无缘无故地跟了人,老徐心里肯定憋着气。
“爸?”
“文娟,爸爸也知道你心里肯定有气,只是我和你妈这一辈子没什么出息,生了你和文洋,也给不了你们什么东西,爸怕你吃亏啊!”
徐富强坐在闺女对面,眼皮子眨了眨就冒出了水花,这闺女一朝嫁出去,徐富强也知道迟早也免不了这么一天,但是这心里啊,就像一拳头打进去似的难过啊。
“爸,他家里人都很好!”
徐文娟说着说着就有些哽咽。
她知道老徐委屈,村里的话她也不是没听过,但是全凭他们说去吧,人不能总活在别人一张嘴里。
“今天是好日子,爸爸也不多说什么,只要你过得开心就好,往后要是过得不好你就回来,我和你妈不嫌弃你。”
“爸!”
徐文娟愣是没忍住抱着老徐哭了起来,父女俩煽情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外面村里有人在喊他。
“富强!富强!你快出来,车到了车到了!”
“富强啊,不得了啊!”
“金花?金花快出来,你家文娟找了个好人家啊,光是那车就十几部!”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文娟男人到了!”
“就你这张嘴,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人来了怎么不得了了!”
“六婶,我这不是一时说快了!”
跟炸了锅似的村里都闹腾了起来。
村口打头的车上,张晨老远就看到了水塘坝上都挤满了看热闹的人,老老少少的怕不是全村人都来了。
“文洋,你家在哪里,车子过得去吗?”
“过得去,就从塘坝上过去。你们把车停在打谷场上应该能停下,我家就在打谷场后面。要不你让我姐夫把婚车停到家门口去,到时候上车要简单些。”
张晨摇下车窗看了看外面的路面。不是很平坦,不过天气比较好,倒是干得很彻底,他就怕后面的婚车底盘太低上不去。
“谭哥,爸爸的那辆车上得去嘛?”
那辆加长的奔驰车原本是白湖湾集团为公司总裁张文林准备的座驾,只不过还没开过几回张文林就去市里上任了,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放在车库里保养,偶尔才开出来一次,这次他二舅结婚刚好用上。
张家父子的车一直是谭根生在开。所以张晨才这样问。
谭根生没说话,因为他是打头的车,所以这么一停下来,后面的车先后也停了下来,老长的车队一直排得很远,路上已经有不少人在看了。
二话没说他打开车门下去往前走了一段,看了看塘坝上的路又回头上了车。
“差不多,没有什么坡度应该过得去,就是前面打谷场有个沟子。文洋你和晨子下去找点砖头填一下,后面的车好上。”
“没事,我一个人去吧,你们在这里等会。我下去找点砖头填好了车子再上来。”
打谷场上已经围满了人。
塘坝头上,徐文洋下车后老远走过来就看到老徐从人堆里挤了出来。
“文洋,怎么了?车怎么不过来?”
徐富强着实吓到了。
不仅仅是他。他媳妇杨金花甚至有些哆嗦,谁也没料到上门来迎亲的女婿会有这么大阵仗啊。
十六辆车!
清一色的豪华小轿车!
身前身后村里人都议论开了。
“爸。我回去找东西挑一担砖头来填一下这条沟,前面的车上得来。后面姐姐坐的婚车上不来。”
忙活了好一阵子后,谭根生才第一个试着把车开了上来,路面比较干,开上去还是比较平稳的,十六辆一色的奔驰轿车还是给洪桥村的村民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有外出打工的年轻人中不乏有人认识这些车,上百万的车价对村里人而言就是天价,闻所未闻。
徐富强虽然是徐文娟的父亲,但是终究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乡下汉子,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所措,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可笑的事情,甚至对于刚刚跨入新世纪的大部分中国农村人来讲,这都很正常。
周围村里人也没多大区别。
到这会已经没有人再去提那些留言的事情,老徐家新上门的女婿用一种异样的方式打破了所有曾经听起来都牢不可破的流言蜚语,没有人去怀疑一个“不干净”的农村姑娘能找到这样的男人。
显然,关于徐文娟的一切负面的消息在这一刻都已经成为了过去。
乡下人,有乡下人的善变和悲哀,也有乡下人的高尚和质朴,每一个人都是活着的灵魂,无论高尚庸俗,都有可亲可恨的一面。
老徐家走运了!
这是所有洪桥村人都在脑中不住回荡的一句话。
真的走运了!
人生有时候真的也要靠几分运气。
“爸,这是我姐夫!”
徐文洋在酒店的时候已经把老刘家该认识的人都认识了一圈,现在徐家老徐显然已经有些把不住场子,自然只能由他这个小舅子来操持了。
张晨也发现徐文洋处事还是很老道的,比之后来的那些个大学生中的一大部分人都要强很多。
“爸爸!”
都到了结婚这头上,刘叔林也不含糊,一声爸爸喊出来也不别扭,主要还是身后有老刘在镇场子。
“亲家!对不住啊,这一趟早就该来了!”
一群人都上来轮着见过了一遍,老徐家的亲戚也不少,除了徐文娟姐弟俩的一个姑姑一家子,他妈那边还有两个舅舅和一个姨妈。
浩浩荡荡地也是一大家子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