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美英的桌上本来就有一张纸,这时,她顺着桌面朝牛得力推过来。
是用打字机打在一张县委书记专用信笺上的:
《关于给予孙美英同志党内记大过的申请报告》
下面的文字完全是公事公办,冷淡,严肃,隐含着深刻的威胁。
上面说孙美英同志于某年某月某日,在晚上九点三十五分,派她的助理牛得力志来到古书记家里,为达到个人的某种目的,公然行贿,贿款总额达到了十万元。现在,县委古书记已经把这笔贿款封存起来,上交到了纪委,并责成纪委向省纪委报告。为此,县委在古书记的要求下连夜举行了紧急常委会,在会上,大家一致同意将此事上报省委,并请求省委组织部进行进一步的调查,如果查证核实,证明孙美英同志的行为确实构成行贿,则申请对孙美英同志做党内纪律处分,处分的标准为记大过。
牛得力好不容易把这上面的字都看完了。
他抬起头来,看着孙美英。
那张脸白得像是冰冻过的鱼。
“怎么会这样呢?”他问,声音小得不自然。
“怎么会这样?我告诉你怎么会这样吧,你,还有我,咱们都让姓黄的给骗了,让他给害了!”
“黄?是黄副县长?”
“对,就是黄庆来那个王八蛋!”
“这个……我还不是太明白……”
“你不明白?你还不明白?就是那个克海秀,那个黄庆来的秘书呀,都是她呀,她设了一个套把你给装了进去,套了进去,你小子真是一个大傻X呀,居然信了她,当时我跟你说什么来着,说那个女秘书是个狐狸精,你根本就不能信她的话,可是你一步一步进了人家的迷魂阵。”
“克海秀?”牛得力的脸更白了,“她……她怎么设的套?”
“牛得力呀牛得力,以前我认为你有能力,有脑筋,闹了半天你他妈的就是一个白痴。那个克海秀是什么人?她是黄庆来养的小情人,两个人的关系都到了比夫妻还夫妻的地步了,人家哪还能尿你?不过是黄庆来设的一个毒计,让克海秀到前台来演,把你摆弄的跟个王八猴似的,你到现在还不明白!”
“我真不明白……”
“好吧,那我就告诉你是怎么回事吧:那黄庆来安排好了一个计划,让你去给古书记行贿,为了这,他让克海秀先来勾你,你上了钩之后,就听信了她的话,照着她教的那什么狗屁招了,去古书记家送钱,每一步她都给你录了下来,你当初是怎么设想,你那天晚上是怎么做的,一字一句,清清楚楚,你想跑也跑不掉了啊!”
“克海秀?她……她给我录了音?”牛得力叫道。
“还录了相呢,什么都有。”
“可是,那都是她教给我的,当时策划这事也是她一步一步跟我说的。”
“可是那录音和录相里没有她,一个字一个影都没有,全他妈的是你,从头到尾全是你一个人。你完了,我更完鸡X蛋了!”
孙美英又放声大哭。
牛得力全身僵硬坐在那里。
他的脑子也硬了起来,半天无法运转。
克海秀的俏丽的瓜子脸,她那双带有文艺气质的眼睛,这时都闪现在了得力的脑海里。
她原来都是假装的,什么文学,什么托尔斯泰,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
她不过是黄庆来的一颗棋子,是黄庆来的一个奴才,不过,她的戏演得好漂亮啊,那散步,那插在大衣袋内的小手,那闪闪红红的篝火……
她是怎么录的音,又是怎么剪辑出来的,牛得力想不明白,也不愿意再想了。现代的高科技,做那点事简直是小菜一碟。
现在的问题是,孙美英就要完蛋了。
受了记大过的处分,再没有一个人能翻过身来。接下来就是撤掉公职。
她不但没有前进一步,这回副县长也没了。
恐怕,连公职都保不住了。
难怪她会吓成这样,恨成这样。
牛得力也恨自己,恨不能直接跳楼自然。
以这样的智力活在世上,简直是一种对人类的污辱。
可是,他又不甘心就这么窝里窝囊地死去。总得在死之前干点什么吧?
干什么呢?
去黄庆来那里,把克海秀从屋子里拖出来暴打一顿?
不,最好是把抱起来,跑到楼顶上,在那里向全县人民宣布她的罪状,把她和黄庆来的阴谋全揭露出来,最好让记者们都来看,让他们录音录相。
&nb一秒记住 sp;然后,纵身一跳就从那楼顶跳下去,带着她一起跳下去,两人要摔成一滩血肉,我分不出你,你分不出我。
对,只有这样才能洗掉孙美英身上的污名,只有这样才能报仇雪恨。
牛得力差不多真要这么做了。他慢慢地站了起来,对孙美英凄然一笑,说:“孙乡长,还是让我最后一次叫你乡长吧。”
孙美英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把脸一扭,看着窗外。
“孙乡长,你在我心里永远是乡长,是我的领路人。”
孙美英厌恶的皱了一下眉。
牛得力强忍悲痛,接着说:
“你是我此生最大最大的恩人。你的恩情,我就是死了也不会忘记的。不过你放心,这事我不会连累你,都是我的错,我一定会想办法把它补回来的。”
孙美英只是哼了一声,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
牛得力哆嗦了好半天,才转过身去往外走。
打开门,走到了外面。站在楼道里,他看到前面斜对门就是黄副县长的办公室。
那门是虚掩着的,能听到里面黄庆来的大笑,还有克海秀打电话的甜美的声音。
一步一步,他朝那里走了过去。